胡杨和曹光并不是同架飞机，毕竟曹光是公司出差，而胡杨是因为杂志社的工作才去上海。反倒是到了酒店，才发现原来曹光和他住的是一样地方。

俩人是在大堂碰见的，彼时胡杨正在checkin，就听见身后有个人事儿逼兮兮的问前台关于早餐、地点、种类以及如何积分如何开发票等各种相关事宜，末了还要了个针线包。胡杨有些尴尬的转过头，心想一点都不想被他认出来啊……

却不想，那位先生到是看到他了，声音有些拘谨似的，最后还是认认真真，“嘿，胡杨。”

胡杨拿了房卡，转过去一脸笑眯眯，“曹光啊，没想到你也住这里呀。”

“这里离会场近。”曹光说。

“哦，是哦……”胡杨心想自己还真没和他有过什么除了工作之外的接触，俩人一起并肩走着多少透露着那么一股子尴尬劲儿。“你住几层啊。”他随口一问，心想可别住一层。

“16层。”曹光说，随后顺口问，“你呢？”

胡杨低头看了眼房卡，操……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也16层……1603。”他发现曹光的脸上露出一股子微妙的笑容来，似是想笑，却又努力保持平静的那种。胡杨心中不免有些虚……

“我住1604，真巧，对门。”

“哦……这样啊，真巧。”

电梯门开了，曹光先进了电梯，转身帮胡杨挡着电梯门。“那什么，你吃饭了吗？”

“没呢。”胡杨顺口答道，他到也是认了命，就算是一起吃个饭也没什么，反正就当做是预热一下上海的跟拍，交流感情啊。

然而曹光却不说话了，眼睛紧紧盯着电梯上行的楼层指示灯，合辙好，他真的只是认真在问胡杨吃饭了没有，而没有打算接下来的任何——胡杨心里有些好笑，心想这孩子肯定没有女朋友，就算有，也肯定受不了这么个榆木脑袋。

电梯门开了，胡杨跟着曹光往房间的方向走，他正盘算明天的跟拍日程，却忽然听曹光在前面小声嘀咕着什么。

“嗯？”胡杨看了一眼曹光，那人正嘀嘀咕咕，“好像小笼包比较好吃哦。”

“你想吃小笼包吗？”胡杨以为曹光在跟他说话，就接了话茬。

却不想曹光一脸迫切的点点头，“听他们说的，好像确实不错……那你知道在哪儿吃吗？”

对于胡杨这种经常四处出差拍摄的摄影师来说，自然对各地美食了若指掌，他心里暗想曹光这孩子还挺有意思啊，难道是用这种方式来邀请他吗？看来自己方才是小看了他，原来他是想问自己爱吃什么，然后再结伴同去——

高杆，高杆，佩服，佩服。

于是胡杨笑嘻嘻的说离这酒店不远确实还真有家小笼包做的挺好吃，他认认真真做好准备，唇畔含笑，两眼忽闪忽闪的看着曹光等待他的邀约，却没想到曹光只是认真点了点头，在1604的房门口停了脚步，说了句“谢谢”就进屋了。

胡杨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看着1604的屋门缓缓关上，只留下他自己一个人自作多情半天，孤零零的站在走廊里。

他长大嘴巴，半晌之后才缓缓冒出一句。

“我操……？”

而门板的另外一边，曹光靠在门板上，多少有些无力。走廊的灯昏黄而暧昧，方才那是什么神仙场面……胡杨的睫毛长而浓密，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曹光知道胡杨这人长了一副好皮囊，可是却没想到还能露出那种纯真又期待的表情来。

他伸手按着自己胸部左侧的位置，只觉得那里跳得快要爆炸了，他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另一手撑在腿上，认认真真吸了几口气儿，来缓和自己过速的心跳。

他心想自己该不会是变态了吧，按理说大学那会儿他也不是没喜欢过、甚至追求过学校计算机系的女神的，纵然结局有点惨烈，但是他是个真爷们儿，十足的真爷们儿，直直的那种。

可是方才那种心情……那种想要开口却又只能憋在喉咙处，轻轻的躁动着的情愫，实在是陌生而又让人感到恐惧。

曹光听见门外的人嘀咕了一声就开了门，随后又关了门，他其实是想邀请胡杨的，可是却说不出口，声音都是会抖的。曹光心想自己明明不是那样的人，上大学时为了追女神，也不是没干过一些无聊而愚蠢的事儿。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是二十八岁的曹光，对方是三十岁的胡杨，两个成年男性，没人告诉他该怎么办。

肚子里一阵咕噜声告诉曹光他是真的饿了，他有点沮丧，正还纠结在自己的那种小情绪之中，忽然听见对面的门又开了，曹光猛地扬起身子，可是紧接着又想，那又与自己有何干系呢？

却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门外传来胡杨那种轻快的声音，“曹翻译，一起去吃小笼包吧？”

曹光转身开门，动作在数秒中一气呵成，他努力压抑自己拼命想要上翘的唇角，沉吟片刻，随后严肃认真的点点头。

“看在你邀请我的份儿上，好啊。”

夏日的傍晚，街头传来阵阵花香气，胡杨手里拿着一个徕卡相机，随手拍着照片。从酒店走到那家小馆子大概十五分钟的路程，胡杨说之前有一段时间我老来上海，所以基本上把这里好吃的都吃惯了。

曹光推了推眼镜，在他旁边一边走一边默默听着。他这人生活的节制而克己，所以很多时候并不太能了解胡杨那种随性的生活作风。

他正低头走，忽然就见胡杨站在不远处，回头正拍他，曹光下意识的伸手去挡，却被胡杨一把拉住手，“别，这样很好。”

胡杨笑眯眯看着曹光，他说你不穿西服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个还在上大学的大学生。

曹光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莫名其妙的说，“我、我其实可以留胡子的。”

胡杨认真脑内了一下那个画面，点头说，“也许会很有趣也说不一定……”

可是曹光却又说，“但是貌似部里是不让的，我们要注重仪表……”

听了那话胡杨真是不知道该做何表情，他想大声说曹光我逗你呢，可是又怕自己伤害了这个正直的家伙。只得憋在心里，都快内伤了。

那小店不大，是一对老夫妇操持着。

他们挑了一张靠里的小桌，点好了包子，胡杨忽然问曹光喝酒么？

曹光摆手，“明天还要工作，不能饮酒。”

胡杨只给自己来了一瓶啤酒，待几杯下肚后，话就变得多了起来。他给曹光讲自己手里的徕卡，说这还是当初没钱的时候，在店里买的二手货。然后还讲自己第一次和曹光见面的时候，刚丢了行李。

“啊？怎么丢的？”曹光一边吃着包子一边问。

“你知道那次回来太惨了，我一共转了两次飞机，先从雷克雅未克到奥斯陆，又从奥斯陆到法兰克福，最后从法兰克福飞到北京，谁知道行李丢在哪一程了。”胡杨多喝点儿酒就变得絮絮叨叨的，他皮肤白，一抹红染上脸颊，眼睛因为兴奋而变得湿漉漉的。

他说起来摄影头头是道，说起自己拍过的美景更加手舞足蹈，他说在冰岛拍过的黑沙滩，说在新疆拍过的大漠，在帕劳拍过的水下世界，还有很多很多。曹光诚然是个好听众，又也许因为他是翻译官，有时候因为出公差也去过那些国家那些地方，他感慨自己光顾着出差了，都没有好好去看一看周围的景色。可是胡杨拍着曹光的手说，“那有机会以后我们一起去呀。”

他只是说者无心，却没想到听者留了意。

纵然知道那家伙是酒后开始瞎说八道了，但是曹光只觉得自己心里还是有那么些许偷偷高兴着的。

晚上吃完饭的时候，是曹光架着胡杨回去的，胡杨靠在曹光肩膀上说，“我以前以为你是个事儿逼，没想到是哥哥我错怪你了。”

曹光没好气的推了一把胡杨的头，没想到那家伙又如影随形靠了上来。然后曹光就乖乖的接受了自己有时候确实是个事儿逼的事实。

他们两个大男人在街上走着，搂搂抱抱自然而然受到众多人的关注，有那多嘴的飘来几句指指点点，曹光刚想回斥人家几句，却看见怀里的胡杨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支起了身子，“说什么呢？！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没见过俩男的搂一块儿小爷我今儿还他妈的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了？！”

他一伸手就揽了曹光的腰，也许是因为长期拍摄以及平日时不时打个拳的缘故，胡杨的手劲儿大得很。曹光按理说比胡杨还高上几公分，却发现自己在胡杨的怀里竟然是动弹不得。

周围人一片低呼，胡杨自然是不在乎，曹光本想推搡几下，胡杨丝毫没有松手的架势，于是他只能告诉自己这是受人所迫，不能跟个醉汉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