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房间里的气氛说不上诡异，却是安安静静，四人围坐在一张八仙桌前，桌上摆了一盘茶壶茶碗，就差瓜子和麻将了。

林风有些忐忑的盯着沈巍的手，看他拿了茶壶，随后温温柔柔的往那茶杯里倒着茶——第一杯给了赵云澜，第二杯放在章远面前，第三杯举着给他，林风却怎么都不敢接了。

他满脑子都是“他是谁”的疑问，甚至还有些惶恐。

沈巍好似察觉到他的惶恐了似的，喉咙里轻哼的笑了，随后将茶杯放在林风面前。刚想开口说上几句，却忽然听见赵云澜用手攥了拳，轻轻在八仙桌面上扣了扣，开口——

“说说吧。”

沈巍右手食指和拇指捏着那小小的功夫杯，垂眉敛目。

对方那一副当鸵鸟的模样，真是让林风又羞又气，果然赵云澜随即看向他，一脸他不说就你说的压迫感，连章远也迷迷糊糊的抬起眼，盯着他——合辙好，那对甥舅是把他和沈巍当成一伙的了？

林风用手指摸了摸功夫杯的边，“说、说什么？刚才不是都说了么？”

“那玩意儿怎么会出现的？我在这里住了很久从来没遇见过。”赵云澜眯起眼，看了看林风，又看了看沈巍，“自从你们出现了之后就开始发生这种怪事，一个跟我说我外甥还有几天阳寿？另外一个徒手杀了一只鬼？”

那乖乖坐在一旁徒手杀鬼的人轻言轻语，“到也不是徒手杀的，黑无常的收魂镣铐还是很好用的。”

“谁跟你纠结这个了？！”赵云澜轻哧。

林风在一旁暗自叫好，却听见赵云澜话锋一转，“看在你救了我们的份儿上你的账我跟你慢慢算；先说你的，林风，我问你六天之后，小远会发生什么。”

林风头皮发紧，连忙喝了口茶，随后抬头却是一脸正义凛然的模样佯装镇静，“不知道。”

“不知道？”赵云澜被气笑了，“你逗我？”

林风摇摇头，眼睛轻轻扫向沈巍那一边，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对方能救他，然而那位却压根儿没接茬儿，只是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抿着。

“我真不知道，生死簿上又不写怎么死的。”林风连忙说，他刚说了个死字儿就被赵云澜瞪了一眼，别看那人眼睛不大，却还挺震慑人心的。他抓抓头发，干脆一股脑全盘托出，“我们做的只是记录和接引的工作，至于怎么死的，我们也不知道。有是病死的，也有出意外的，这都是生死簿上面写的，我们作为无常，是没有资格去看的。”

赵云澜盯着林风看了一阵，“那要你们有什么用？”

林风有些委屈的抬头，“我们会在前七天告知死者死讯，然后做记录，并且在最后一天的时候准备接引他们去地府，黄泉路长而且凶险，没有无常接引的魂容易走失变成孤魂野鬼，永远都不能超生了。”这其实是一个很崇高的职业的……林风有些哀怨的想，简直就是继往开来的领路人呢。

“不行不行，太儿戏了，我家小远活得好好的，没病没灾的怎么就还有六天阳寿了。”赵云澜一副斤斤计较的嘴脸，“你得给我个解决的方法，这事儿怎么解决吧。”

林风显然太嫩，没想到还有这种敢跟黑无常讨价还价的主儿，他们阎罗殿上班的这些人放在国外叫死神，人间不是也经常有电影譬如《死神来了》告诉众人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吗？

怎么还能有凡人这么胆大妄为想从他这占便宜呢？

一想到这里他就有点气不打一处来，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现在又开始阻碍执法了。

手里的功夫茶杯被攥进手心里，他轻哼一声，“我是不会对他手下留情的。”

“舅舅，你也别难为林风了。”章远忽然开了口，声音有些小，大概是方才被幽畜掐了脖子还有些虚，连嘴唇都泛着白。

林风看向章远，看对方冲他露出个小狗一般的笑容，“他也是公事公办，没办法，谁让我命簿上那么写了呢？”

林风一愣，心里浮上一股子莫名的情绪，大概是章远那话中语气的失落与认命，又或者，是那个小狗一般讨好又弱小的笑容导致？

“……你带不走他的。”一直沉默的沈巍忽然说。

林风皱眉，沈巍好似对章远极为关注，总是在各种阻挠他带走他。他心想不管你跟阎罗殿跟地府有什么关系，他必须带走他。

赵云澜格外认同的拍了拍沈巍的胳膊，随后比了个拇指。

“到不是别的什么。”沈巍慢条斯理却认认真真看向林风，“他天生三魂不全，你压根儿勾不到他的魂儿，怎么带？又怎么去跟阎罗殿那帮人交差？”他低头，轻轻笑了，“到时候他们在判你个玩忽职守，还是不要把自己前途搭进去了。”

“不可能。”林风叫到，他指着章远连忙说，“三魂不全的人不是傻子就是弱智，他哪里像了？！”

沈巍却只是抿着嘴笑，扬脸看他。

“你说谁是弱智谁是傻子呢？”这话赵云澜可不爱听，就算对方是黑无常也不行。

章远尴尬的伸手去抓他舅舅的胳膊，明明被说的人是他啊，为毛他还要去当那个劝人息事宁人的人呢？

林风皱着眉不再开口，看看赵云澜，又看看已经在一旁困得不行的章远，他这几个月光顾着观察章远了，生龙活虎，脑子好使，怎么看都不像是三魂不全的，更何况，他想到章远还是扇过他一记耳光的。

照理说生魂赤手空拳碰了下面来的人时便会晕倒，就好像他那生冷蹭倔的糙汉舅舅，可是章远却没有当时就晕在地上，还闯了他布下的结界，大喇喇的跑了。

若说着是三魂不全，也太非典型了。

林风纵然是个菜鸟，但是也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更何况……

他抱起了怀，方才出现那玩意儿太不正常了，他同沈巍在屋里听见了动静，结果一开门便看见章远正在被那玩意儿抓着往地板上显露的黑洞里带。人间理应不会出现那种东西的，地府早就出手将幽畜封印了，怎么那玩意儿还能出现在人间呢？

他正在那想着，却忽然听见一旁扑通一声，眼瞅着章远一头栽到八仙桌上，发出闷顿的撞击声。那声音吓他一跳，却让赵云澜和沈巍连忙起身——

“小远！”

“章远！”

赵云澜上前把章远拉到怀里，却见那孩子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道印子。他连忙抬头看向走过来的沈巍，“这怎么回事？”

沈巍皱眉，立在赵云澜和章远面前，“失礼了。”他解了袖上的扣子，随后将袖子挽了挽。

他伸出两指缓缓向章远的脖子探了去，赵云澜只觉得自己有些眼花似的，那平日拍电视剧和电影一般的情节好似忽然上演，一小团暖光快要从沈巍手指尖流出似的。

他盯着那一小团光看了半天，随后见沈巍将手指在章远的脖子上轻轻抚着，那几道印记却忽然活了似的，猛地发出一阵黑烟。

沈巍没戴眼镜，于是眉眼可以毫无掩饰的暴露在赵云澜面前，他仰着头，看向沈巍，看见他皱起了两道浓眉，眼中似有担忧，又好似带有些许痛苦，唇角紧抿。

那团光小小的、暖暖的，赵云澜忽然有些怔忪，他只觉得那光让他焦躁的心思忽然就变得平和了。

章远脖子上的印子渐渐褪了去，可是却依然未清醒，赵云澜紧紧抱着那孩子，怎么来说也是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没多久就觉得手开始酸，脸上的表情也不甚轻松。

沈巍看了赵云澜两眼，收回手，挽下袖子，认认真真将扣子系好。随后他伸手搭了把手，和赵云澜一同把章远架在客厅一边的卧榻上。

赵云澜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是否可以开口，只觉得心里堵得慌，这一连串的遭遇让他忽然就有点自暴自弃，那一股子无力感油然而生。

林风坐在八仙桌旁一动不动，他被沈巍那接连不断的操作惊呆了。

“林风，你看着他。”沈巍忽然对他说。

林风连忙点头，蹑手蹑脚的坐在卧榻边上，却手足无措。

榻上章远睡得格外沉稳，林风吞了口口水。

他看见沈巍招手把赵云澜唤了去，赵云澜便起身随着沈巍进了一道门。

偌大的客厅只留下他同章远两人，一股子桂花香轻轻悠悠的传进他的鼻子。

好甜。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有些饿了。